文/馬玉玲
1944年北平的秋天,陽光透著怡人的涼意,大街上老槐樹穿起黃白蝶衣,天空是一片藍海,風帶領著雲飛舞自在。小胡同裡鞭炮聲轟隆隆震天,一台微微搖晃的轎子隨著嗩吶聲的牽引穿梭趕路,經過一陣熱鬧後,來到一家大宅子前。
新娘子是住在南海邢家大宅的二小姐,年方十八,膚白兩腮紅潤,一頭長髮及肩微卷,身材高晀豐潤,是媒婆口中好生的體態。邢家是從文安縣勝芳鎮遷到北京的富商,在老家還開著大鮮貨莊。二小姐的爺爺曾任勝芳鎮鎮長,父親是中美煙草公司總經理,可惜在她三歲時即早逝,所以一生都渴求父愛,也缺乏父愛。有一兄早婚在家族事業中打拼,一姊長年在姥姥家住,只有二小姐與寡母同居,也受母親影響最大。這個婚事就是母親全權作主,二小姐見過新郎才一兩面,婚事就定了,她沒有太多問,因為知道母親自從喪夫後就一直對經濟沒有安全感,這門親事也是母親圖新郎家有錢,而二小姐見這個男的也相貌堂堂,表達流暢穩重,她最怕嫁到笨笨的老實人,見潘先生應該是個聰明人,也就沒有挑剔了。
二小姐要迎向不可知的未來,是又喜又驚。她下了轎,跨過門檻,走過穿堂,到了大廳,見滿屋的人迎著她,「奇怪,為什麼新郎沒有來迎轎?」從外面走到裡面,都沒見到他,但在大廳裡,新郎居然坐在主位上,旁邊坐了一位中年婦人,年約三十,一副雍容華貴,二小姐沒見過這位少婦,不知她在潘家的身分,媒婆此時卻對她說:「邢二小姐,您見過大夫人。」大夫人?二小姐霎時一陣驚嚇,馬上將蓋頭掀起,「大夫人是什麼意思?他已經結婚了,我為什麼不知道,我不嫁已經結婚的人。」這麼一句話讓全屋子的人都不知所措,媒婆連忙解釋這是邢夫人贊成的婚事,潘家是城裡的大戶人家,二小姐一定不會吃虧。
「我不嫁已經結婚的人。」二小姐眼眶泛紅但態度堅定,此時,新郎倌拂著二小姐的肩勸著,「我很喜歡你,我一定會對你好的,你要不要考慮一下,今天先住下來,明天我找邢夫人來談個清楚,妳不要違抗妳母親的意思,妳一定會很幸福的。」二小姐心裡忐忑不安,但又感到無奈,心想她如何對付一屋子的潘家人,以退為進的辦法就是只好先住一晚等母親來解決。於是,就應了這個提議。家僕帶二小姐到了一個大房間,安撫她也招呼她喝了一杯茶,就留她一個人在房裡安靜,家僕出了房,她心裡害怕極了,但也燃起一把怒火,怪母親為何如此作賤她,竟然騙她嫁一個有錢的有婦之夫。
就在她帶著不安入睡時,傳來敲門的聲音,是潘先生要求入屋談談,二小姐推托說要睡了,一切明天早上再說,但敲門聲音卻更加急促,這男人的聲音也透著幾分醉意,二小姐心裡更是害怕,她似乎明白若開了門,自己的清白就難保,就在一陣捶門聲下,二小姐看到對門的窗,靈機一動她打開了那窗,踏著檜木椅從窗上逃出房間,再躡手躡腳地借著月光穿過花園,從後門離開了潘家,然後徒步在黑夜中獨自回家。
二小姐十八歲就顯出了她倔強、聰慧、機智的脾氣,這個脾氣在往後的幾十年中也多次轉危為安。「我不嫁已經結婚的人」這是她的原則,但當時還如此年輕的她怎麼想到,最終自己這一輩子還是嫁了個愛一輩子、也怨一輩子,一個已經結過婚,有個童養媳的夫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