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國彥/2017/09.03
大砲父親
一直說著母親這邊的事,我的父親家族有另外一番風貌。
1996年我藉著在北京參加「世界地質大會」之便,參加了「河南省恐龍蛋地質旅行團」,在野外的黃土河溝裡看到七、八窩恐龍蛋。行程結束後,轉赴父親的老家─河南省寶豐縣大營鎮。
父親的表弟開了幾個煤窯,賺了錢。他們兄弟出動了兩部上海大眾桑塔那四輪傳動車(德國福斯汽車在上海設廠製造的)來接我。
回父親老家的路上,我成了新聞與傳奇。
我們搖搖晃晃駛過黑泥小路,各家小戶的老奶奶、大媽與小姑娘們在屋簷下,或窗簾後,靜靜地觀看。夏天的早晨,顯然她們也起個大早,在等著看我這個一晃即過的風景。她們穿著極素樸的大掛或小花點衣裳。空氣中飄著細細的煤屑,人的臉上都撲了一層淡淡的黑濛。老話說:「一白遮三醜」,她們臉上抹的白白的,脖子、頸背還是黑黃黃的,黑白交接處,指痕宛然。表弟說:「她們擦的是清涼痱子粉」。
取自網路上的西元2000年河南平頂山市(寶豐縣屬於平頂山市)煤窯工人照片
回到老家宅,雖然多年也整修,增建,依稀有當年北方農村風貌,坐北朝南,大門門廊甚高,進得大們,左右還有卸驢綁騾之處,這時,只養了一窩小雞,滿院亂跑。
我被讓到堂屋裡,依著西牆坐在一張大木椅上,陽光從右手邊的窗簾縫灑入。大伯母端來了一海碗荷包蛋湯讓我吃早點。兩個小姪兒,五歲、七歲,不受管束,過來看湯,數蛋:1.2.3.、、、、7、8!。所有的女孩們都站在門外,高高低低地往裡看。二伯父怯生生地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,傻傻笑著,說不上一句話。「他那年犯了傻」,大伯母簡單的解釋了一下。
吃了打了八個荷包蛋的湯,敟著肚子,一堆人引領我到西側的一間房子,說這原來是柴房,後來也住了人,「呢!這不就是你爸出生的地方」,「那年土匪陳思邁攻城,大家都躲土匪去了,你奶奶懷著你爸爸,走不成,就躲在這兒麥稈堆裡」,說著,指著牆角的一張桌子,彷彿那兒真有一堆柴火:「土匪打的正熱火,你爸也生下來了, 一個土砲彈砸下來,把這屋角給穿了個窟窿,你爸哭得可大聲」,從此就喊他「大砲」,成了你爸的小名。
「你爸也命大,那砲彈是個啞巴彈,只把屋頂砸個窟窿,樑柱也打斷了,炸彈掉下來也不爆炸,也不鬧火。」「要是炸彈開了花,我們就沒了娘,也沒了弟弟(我的父親及我的小叔)!」「這可不,也沒你們這一家子了,哈!哈!、、、」
「後來鄉裡的人每見你爸,就喜歡問:『大砲,你幾歲啦?』,那年他在外面逃日本鬼子,讀中學回來,答了個歲數,人家就說:「咦!土匪攻城都有十七年啦!時間嘁快啊!」
角落裏的二伯父突然開口說話了:「喔,土匪攻城都七十年啦!」
可不是,我父親於民國十五年(西元1926年)農曆四月二十九日,生於河南省寶豐縣西大營鎮的破爛柴房麥稈堆裡。
河南省寶豐縣約處河南省中心略偏西的位置